河邊木 作品

拘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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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紀,我們項目組的大功臣!來,大家敬她一杯!”

隨著飯桌首位的中年男人一聲吆喝,大家紛紛朝飯桌邊上一個穿白襯衫黑西褲,齊肩短髮戴眼鏡的女生敬酒。

紀玄站起來,連忙說:“不敢不敢,還是領導指點得當,大家應該敬唐經理纔是。”

於是眾人又轉去敬那箇中年男人,唐經理自然地接過功勞,與眾人交杯碰盞。

飯桌上一片歡聲笑語。

紀玄拿起手機,一看時間已經是晚十點一刻,螢幕上顯示著未讀訊息,是外婆發來的語音,紀玄藉口上廁所溜出包廂去聽語音。

“玄兒……咳咳,下班了莫?彆忘了今兒你生日……咳咳,早點回家,路上小心點,莫要逗留……”

“知道了外婆,你早點休息,我明兒去看你,給你帶蜜瓜……”

紀玄靠在走廊欄杆邊上發著語音訊息,欄杆外是露天夜景,一輪清亮的圓月懸掛在夜幕間。

一位身穿波斯風格裙子的服務員經過紀玄身邊,紀玄側身讓路,忽然感到額頭眉間的痣微微發燙。

紀玄朝那個服務員的腳底看去,不出意料,冇有一絲陰影。

“唉,還是躲不過啊,怎麼偏偏挑了一家被鬼看上的店。”紀玄歎氣,接著快速收起手機,轉頭推門回到剛纔的包廂。

包廂裡,項目組的所有同事,包括唐經理,全都倒下了,有的趴在桌子上,有的仰麵躺在椅子裡,有的則滾到地上去。

若在其他人看來,他們是醉得不省人事,可在紀玄的眼裡,他們每一個人的身上都冒著黑氣,鬼知道剛纔他們喝的是什麼東西。

今天是紀玄的生日,陰曆七月十五,也是鬼的節日。鬼門開,陰間眾鬼來陽間遊玩,混跡在人群中間,普通人看不見他們,但是生來就擁有陰陽眼的紀玄卻能看得清清楚楚。這些鬼穿著打扮與活人無異,紀玄有時候都分不清自己見到的是人是鬼。

紀玄湊到最近一位同事的身前,查探他的情況。她扒開同事的眼睛,瞅了瞅他的眼白,冇有異常,又摸摸他的額頭,不涼也不燙。

“嗯,看樣子目前還冇什麼事。”紀玄低聲說,“不過再待下去指不定會怎麼樣,得把他們弄醒……”

正思考著,包廂的門被推開,進來幾個“服務員”。

“咦?怎麼還有一個醒著?”為首的一個年輕女“服務員”說,“不應該啊,這可是我師父特調的**酒,一喝一個倒纔是啊。”

“我冇喝酒。”紀玄說。

“那難怪了,我就說我的**湯絕對管用。”那個女“服務員”點點頭,又猛然說,“不對呀,你看得到我們?”

“嗯。”紀玄看著他們說。

“她怎麼看得到我們?”

“是道士?看著不像啊。”

“管她的,就算能看到我們又怎樣,咱們鬼多!”

那群“服務員”也不裝了,嘰裡呱啦商量一陣,決定不管紀玄,一個接一個地湊到昏迷的人身邊,將自己的嘴對準對方的嘴,打算吸取靈氣。

這事紀玄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,鬼魂需要靈氣以維持身形,所以常有逗留在陽間的鬼魂抓取活人吸取靈氣,活人一旦被吸靈氣,輕則身體虛弱經常頭暈眼花,重則一病不起,通常要好好養好幾年才能恢複。

可以說是非常缺德了。

一個鬼倒好辦,一群鬼真有點棘手。紀玄隻思考了一瞬,隨後飛速從飯桌上抽過一張餐巾紙,又從公文包裡掏出一支筆,畫了個符咒。

“急急如律令,日光咒,去!”

唸完咒語,紀玄將餐巾紙隨手一揚,那紙巾晃晃悠悠地飄上天花板,隨即自燃起來,迸發出耀眼的光芒。

“啊啊啊——”眾鬼慘叫起來,再也顧不得什麼靈氣,在日光的照耀下,再不躲避就要被曬得灰飛煙滅了。

“這裡這裡!”剛纔那個女“服務員”反應迅速地爬進桌底下,招呼其他鬼也進去,眾鬼紛紛躲進桌底下,幸好這桌子夠大,容納得下這麼多鬼魂。

“我去,你這個人好狠毒!”其中一個鬼不滿地喊道。

紀玄無奈地說:“不好意思啊,暫時隻想到這個方法是最有效的。”

“你多管閒事做什麼,隻是吸一點靈氣而已,要不要這麼小氣啊!”

紀玄扶了扶眼鏡,說:“你們把我同事全搞生病了,那班誰來上啊?難道要我一個人乾所有人的活嗎?地府給我發補貼啊?”

“……”眾鬼噎住了。

“收了收了,趕緊把符咒收了,怕了你了。”

紀玄收了符咒,眾鬼見是不能從這些客人中得到好處了,隻能自認倒黴,灰溜溜地從桌底下爬出來,灰溜溜地飄出包廂。

那承載日光咒的餐巾紙已經被燒掉大半,紀玄把它丟進垃圾桶裡,拍了拍手,撣去剩餘的灰燼,一轉頭,看見包廂門外一個人拿著一隻手機,鏡頭正對著她。

“剛剛那是什麼?好厲害!”那個人同樣身穿波斯風格的服務員裝束,與那群鬼不同的是,腳底下的影子清晰可見,是真正的服務員。

他收起手機,檢視自己剛纔拍攝的視頻錄像,確認剛纔那燃燒的紙巾,以及一瞬間亮如白晝的包廂,不是他的幻覺。

“我說是魔術,你信嗎?”紀玄慢慢走近服務員,麵帶微笑地說。

“魔術?那也太厲害了,可以上春晚的水平吧!”服務員難以置信,“說真的,真的不是什麼法術嗎?看起來像玄幻電視劇裡的特效……”

紀玄冇有讓他再說下去,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靠近服務員,在他還冇反應過來的時候“啪”地對他的脖子一個肘擊,服務員應聲而倒。

紀玄接過手機,三下五除二地刪掉視頻,不留一點痕跡。

“唉,記錄是刪了,但是記憶還在啊。”紀玄揉腦袋,十分之傷腦筋。

二十多年來,紀玄憑藉著陰陽眼,一直穿行在人人鬼鬼之間,對所有怪事視而不見,專心打工,低調做人。

奈何體質特殊,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,尤其在她的生日,每年的中元節,總會發生一些傷腦筋的事,要說習慣麼也早就習慣了,但一直謹慎又謹慎,也難免會有疏漏。

現在互聯網這麼發達,她可不想第二天一早醒來刷手機,看到熱搜上有詞條“一女子做法召喚1000W白熾燈”,底下網友銳評“愛迪生轉世之plus版”。

“冇事……反正冇有視頻,就算他跟彆人說也冇人會信。”紀玄對自己說。

然後她轉身,忽然看見包廂天花板的角落裡,有一個攝像頭……

“徒兒,需要幫助嗎?”

一個聲音悠悠地從紀玄腳邊傳過來,她低下頭,隻見一個身穿藏藍色道袍,鬚髮全白,戴一隻黑色眼罩的老頭悠悠地從飯桌底下飄出來。

“不要叫我徒兒,”紀玄後退幾步,給老頭騰出空間,“得去監控室銷燬監控錄像,可以的話最好能清除這個服務員的記憶,李道長,我確實需要你的幫助。”

“我來了自然是會幫你了,隻是……”李道長捋捋鬍子,做為難狀。

紀玄瞭然地說:“年底公司就會發蛋糕物語的抵扣券,到時候讓你吃個夠。“

“唉,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……能抵扣多少啊?“

紀玄假裝冇有聽見李道長的前半句話,說:“按照往年慣例,應該是全場蛋糕打五折,另外還有滿五百減一百,可以疊加使用……“

李道長名叫李清風,說是死了有五百年,死前修為已經達到大乘境界,隻差臨門一腳就可以進入仙門,可惜吃錯丹藥導致修為一夜之間全部散儘。

幾個月前紀玄偶然間與他結識,從此這老道就纏著她想收她為徒弟,教她修仙的法術,紀玄冇有理他。

日久天長,也是耳濡目染地學到了一點簡單法術,比如那個日光咒就是紀玄曾經見李清風使過的。不知道為什麼,紀玄對於這些東西倒是過目不忘,李清風說她有修仙的天賦,說不定是真的。

這邊紀玄偷溜進監控室,順利地格式化了監控記錄,那邊李清風施展遺忘咒令所有相關人員忘記這一段記憶,又把同事領導弄醒,等慶功宴結束後已經是夜裡11點了。

紀玄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,走到半路,她突然發覺兩手空空。

“公文包忘記拿了。“紀玄敲了敲自己的腦殼,又往回走,

回到包廂,找了一圈冇有,問了服務員也說冇見到,在工作群裡問,大家也說冇見到。

“壞了,“紀玄皺眉,“裡麵有重要資料,下週要交給客戶的,關鍵是冇有備份啊!”

“莫慌莫慌,待為師給你算算。”李清風不知道又從哪裡冒出來。

他從破破爛爛的道袍袖子裡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冇有指針的羅盤,對紀玄說:“可有什麼與公文包有關的東西?“

紀玄渾身上下摸了一圈,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支筆,正是之前用來畫符的筆,遞給李清風,“隻有這個,之前放在公文包裡。“

李清風接過筆,把它放在羅盤上,一手掐訣,嘴裡唸唸有詞,那支筆搖搖晃晃地漂浮起來,在空中滴溜溜地轉,越轉越快,最後立了起來,筆尖朝下。

紀玄看看李清風,說:“什麼意思?公文包在地底下?“

李清風也看看紀玄,點點頭,說:“估計是被剛纔那群鬼順走了。”

“這群該死的鬼。”紀玄咬了咬牙,扭頭就往外麵走,那群鬼應該還冇跑遠,興許能找到。

“哎,你去哪裡?”李清風在後麵喊道,“你看看時間。”

紀玄掏出手機,螢幕上顯示是12點01分。

“零點已過,鬼門關閉,它們已經回到陰間去了,你的公文包也一併被帶入陰間,找不回來了。”

紀玄站立片刻,然後慢慢回過身,神情堅毅,“報警。”

“警察不管陰間事。”李清風搖搖頭,心想這孩子該不會是傻的。

“那陰間的警察總管吧,去找城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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