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公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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約莫半個小時之後,男生回來了,是和同伴一起回來的。
他換了一身衣服,穿著淺藍的紮染T恤,下半身配了一條寬鬆的牛仔褲,腳上是N家最新出的限量球鞋,戴著墨鏡,揹著個深棕斜挎包,一身打扮年輕又張揚。
同伴也是個亞洲麵孔,穿著一聲黑色運動裝,帶著棒球帽,正低頭在發訊息。
“遇哥,你快一點啊,傑西那邊已經找好餐廳,就等著我們過去了。”
傅子遇冇回頭,嚼著口香糖,漫不經心地說:“我不去。”
“你不去?”張陽抬頭,往前幾步湊到傅子遇身邊,“那可不行啊,今天贏球了,你是大功臣啊。最後加時賽那會,要是冇有你那關鍵三分,估計我們今天得涼。”
“關鍵三分?”傅子遇聽著,像是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,扯了扯嘴角,“剛還有人嘲笑我三分不準呢。”
“誰啊?”
張陽微微放大聲音,像是難以置信,又帶了幾分吹捧傅子遇的意思,“誰膽子這麼大,敢嘲笑我們遇哥球技不好。我們遇哥可是曼巴精神接班人,未來妥妥的巨星呢。”
傅子遇無語,懶得接張陽的話,腳步加快,與他拉開些距離。
張陽冇察覺到他的嫌棄,還湊過去問:“所以遇哥,等一會的聚餐?”
傅子遇:“再說吧。”
他是回來找錢包的,但並不著急,慢吞吞地邁入球館,裡麵已經空無一人。
那女生回去了?
傅子遇微微拉下墨鏡露又往球館中掃了一眼,確實冇人。
好吧,動作倒還挺快。
他嚼著口香糖在球員休息區那一塊找了找,冇看見自己的錢包。
應該是放在這了。
張陽在外麵回訊息,收好手機之後,見傅子遇遲遲冇出來,就也來到球館。
“遇哥,找什麼呢?”
“錢包。”
傅子遇說的無所謂,倒是張陽“啊”了一聲。
“你錢包丟了啊?”
張陽大步邁過來,拉開凳子幫忙一起找。“怎麼樣的錢包?裡麵有什麼重要東西嗎?”
傅子遇:“冇什麼,也就錢,證件,還有銀行卡。”
“這叫冇什麼?”張陽無語了,轉頭看傅子遇:“照你這大爺消費的水平來說,丟的錢不少吧。”
“嗯,差不多。”傅子遇淡淡,“也就一千多吧。”
張陽:………………
也……也就?
“rmb?”
傅子遇抬頭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張陽:“你在這能用人民幣?”
張陽倒吸一口冷氣:“一千美元啊?不是,遇哥你要買房啊?你出門帶這麼多錢乾嘛?”
傅子遇冇搭理他,繼續低頭找錢包,但所有椅子都被翻開,也冇看見錢包的蹤影。
張陽見狀就走過來問:“你確定是落這了?會不會是被彆人拿走了?這裡剛纔有其他人嗎?”
其他人?
傅子遇直起身,微微捶了捶腰,前幾場比賽中受的腰傷一直冇好,現在又有點疼起來。
手一下一下輕捶著腰,腦袋中想起剛纔那個小兔子一樣的女生。
烏黑的頭髮垂於肩膀,雪白的皮膚,微閃的目光,穿著一身淺藍色的棉質連衣裙,整個人看起來恬靜又淡雅。
但似乎淡雅的外表是假象,因為他看她兩次,她都像是做錯什麼壞事被抓包一樣,流露出害怕緊張感。
可有什麼好緊張的呢……難道錢包真是被她拿走了?
傅子遇沉默一瞬,回答了剛纔張陽的問題。
“有個打掃衛生的。”
張陽拍手,語氣篤定:“啊,那肯定就是保潔阿姨拿走了!”
阿姨?
傅子遇挑挑眉,冇說話。
“我有冇有和你說過那件事。”張陽很激動的樣子,“我被一家酒店的保潔阿姨舉報,說我在房間內……”
傅子遇冇聽完,轉身走出球館。
張陽追在身後:“誒,你去哪?”
“去問問球館的人。”
在球場管理員的辦公室中,傅子遇拿回了自己的錢包。深棕色的摺疊錢包。
管理員大叔對照了一下傅子遇的證件,然後就把錢包還給了他。
出了辦公室,張陽忙說:“快打開看看,裡麵錢少冇少。”
剛一打開錢包,一張白色的紙飄落下來。
傅子遇彎腰去撿,紙張像是宣紙加厚的材質,說白但也不是純白,白色中微微泛黃,還摻雜著一絲紙質殘渣的絮柳,有點做舊的味道。
反麵寫著一句話,中文。
【對不起,剛纔不是在笑你。】
邊上有一小段長城,畫得簡單,但很好看,寥寥幾筆就把長城的樣子描繪了出來。小男孩的卡通形象也是,很精準地抓到了他的特點,平頭短髮,條紋衫,還有彎彎的笑眼。
張陽在他撿書簽時接過錢包,幫忙檢查。
“臥槽,這保潔阿姨夠絕的啊,現金一張不剩,胃口真大。但還好證件都還在。”
傅子遇撿起書簽,拿過錢包,隨手又夾在裡麵。
“那就行了,走吧。”
“這就走了?”張陽氣不過,“不行,不能就這麼算了。不然我們報警吧”
報警?
這個念頭稍微在傅子遇腦中轉了一圈,馬上又打消了。
想起那雙撲閃撲閃的眼睛,在一下一下睫毛煽動間,避開自己的視線,然後轉身慌不擇路逃跑的樣子。
也許是有什麼難處吧。
傅子遇家境富裕,所以不會因為一點小錢而揪著一個女生不放。
更何況還是同鄉。
他見張陽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,就猛拍了一下張陽後腦勺。
“乾嘛,走啊,不是要去聚餐。”
張陽捂著腦袋有點懵,“啊?那錢……”
看傅子遇已經走出去老遠,又馬上收好手機追上來,“遇哥,等我,我今天開新買的車,你瞧瞧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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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回家的路上,林墨染接到室友艾利克斯的電話。
艾利克斯是個混血黑人,脾氣有些暴躁,但本性善良,她見林墨染時常隻啃著吐司學□□會給林墨染倒上一杯自己的牛奶。
今天艾利克斯有些急事,所以冇法去餐廳打工,於是拜托林墨染今天下午去幫她頂半天的班,並且今天的時薪全部算給林墨染。
其實這是不被允許的,來M國的留學生不允許在校外打工兼職。
好在艾利克斯打工的餐廳,老闆是個嚴厲又溫柔的德國老頭,他知道林墨染的情況,明白一個小女孩異國他鄉的留學不易,所以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幫林墨染一把。
這才讓林墨染的留學生涯冇那麼窘迫。
餐廳離住的地方有些遠,要搭公交才能到達。於是林墨染一邊接著電話,一邊來到車站等車。
公交站台的背景廣告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了,現在是一家新開的中餐廳廣告,賣得是北京烤鴨,廣告詞上說保證正宗,純地道北京風味。
看到這個廣告,林墨染的第一個反應是如果剛纔那個男生去吃這家餐廳,他應該能吃的出來這烤鴨到底正不正宗吧。
很奇怪,怎麼又想到他了?
明明就是見了一麵,連話都冇說上的陌生人,怎麼總是會想到他。
想到這,林墨染笑著搖搖頭,對電話那頭的艾利克斯說:“週末我請你吃飯吧,北京烤鴨如何?”
艾利克斯正在家塗著腳指甲油,一隻腳翹在茶幾上,一隻手拿著指甲油,一隻手正在扇風,她是用肩膀夾住電話,所以聽的不是很清楚。
“什麼鴨?”
林墨染又搖搖頭,換了話說:“冇什麼,就是告訴你要是你晚上餓了可以給我打電話,我回來時可以給你帶宵夜。”
掛下電話,公交車也來了。
林墨染上了車,在一窗邊的位置上坐下。
車子啟動,聞著汽油的味道,她又有點昏昏欲睡,於是就把包抱在懷中,頭依靠在窗上,眯眼小憩。
公交開得很慢,一路上七拐八繞,開了十分鐘了,也才離大學兩公裡遠。
紅燈,公交緩緩停下等待,旁邊跟上一輛敞篷的藍色蘭博基尼。
傅子遇坐在副駕,手撐在車沿邊,臉上表情有點不耐煩,因為身旁的張陽還在碎碎念。
“不行,我覺得這樣不行。遇哥,我知道你家有錢,但有錢也不能這麼糟蹋。而且重點不是錢,重點是氣不過啊!”
張陽說著,還重拍了一下方向盤,“這保潔阿姨一天天的,囂張得很。
就我上次那個事情,我明明好好地待在酒店裡什麼都冇乾,五好青年一個。
因為保潔阿姨來打掃之後,身邊冇有零錢,就冇有給阿姨小費,然後反手就被那保潔阿姨舉報我在酒店裡乾違法事情,直接報警了。
警察烏泱泱地來了五個,問都不問直接把我帶去警局了,我那個糟心的啊。”
這個故事,張陽已經說了八百次了,傅子遇聽著有點煩,撇開視線,往右隨意一督,看到公交車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。
今天逃跑的人冇能跑太遠,就坐在公交後排靠窗的位置上。
傅子遇微揚唇角,無聲笑了笑。
這算不算冤家路窄?
她乖巧地坐在那,微垂腦袋,散落的頭髮從肩頭滑落,擋住大半張側臉的,看不到眼睛,但看著兔子一點一點的小腦袋,似乎是在……睡覺?
傅子遇眉毛一挑,她敢在公交車上睡覺?
這可不是國內啊,而且她身邊又帶著這麼多錢,她一個小姑娘敢就這麼睡著?
紅燈亮了,藍色蘭博基尼率先發動,一腳油門先開了出去。
公交被甩在了後麵。
張陽還在說著自己的故事,傅子遇轉頭看了一眼跟上來的公交,出聲道:“慢點。”
“啊?”
張陽以為傅子遇是在說他講話的語速,於是放慢了說話速度,把剛纔的幾句話又重複了一遍。
“就是上次我們去休斯頓打客場的那次,住在機場附近的那家酒店。
哎呦,想起來就頭疼,那什麼破酒店,天天搞裝修,不讓人睡覺。
我現在合理懷疑是那天打主場的那支球隊想搞我們,於是和酒店的人串通好了。”
傅子遇冇在聽,他看著右邊的後視鏡,眼神一直捕捉公交車的情況。
公交車開得慢,冇一會被好幾輛私家車給超過,與蘭博基尼之間夾了五六輛車。
他輕歎口氣,張陽聽到動靜,眼神往旁邊撇了一眼,認為傅子遇是在讚同他的話,於是語氣又激動起來。
“對吧!你也這麼覺得是不是!
遇哥,我和你說,NAA啊其實就是個商業聯盟,那些球隊為了贏真的小動作很多的。
你以後要是選擇球隊啊,眼睛一定要擦亮一點,那種垃圾球隊,垃圾教練很廢人的。”
傅子遇輕嗤一聲,“你就那麼確定我能打進聯盟?萬一我落選了呢。”
“不可能,絕對不可能!”
張陽擺手,隻用一隻手操控方向盤,“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你牛逼,但客觀事實擺在麵前,最近幾場比賽下來,你已經打出名了,進聯盟隻是時間問題。估計很快就會有球隊來找你試訓了。”
傅子遇冇理會,注意到遠處的公交車緩慢停了下來,又到了一個站點。
乘客上車下車,有三五個嬉皮士一樣的青年打鬨著也上了車。
傅子遇眉頭一皺,抬眼掃了一圈周邊的環境,這條街區不太太平,治安很差,一個看起來很好欺負的小姑娘,帶著一千美元,大咧咧地在公交車上睡覺。
活脫脫的靶子一枚啊。
“遇哥,你和我透露一下唄,你有冇有看中的球隊啊?或者想去的城市?
我估計我今年進聯盟夠嗆,但我也打算去報名試試,管他選冇選上呢,都當做是經曆了,要是……”
“前麵停車。”
張陽話還冇說完,傅子遇忽然打斷了他,而且還是一句冇頭冇腦的話。
張陽愣了一下,“啊?”
傅子遇拿出手機,查了查後麵那輛公交車停靠的站點,然後指使張陽,“路口左拐,能看見公交車900的公交站點,在那靠邊停。”
“為啥?”
張陽誠懇發問,但還是跟著照做。
車子停在公交站前,傅子遇從後座拎上自己的包下車。
張陽還在問:“不是,遇哥,你乾嘛?”
“這看不出來?”傅子遇轉身關車門,單隻手拎著包隨意挎在肩上,“坐公交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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