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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糖糖 作品

第552章 我有個可怕的猜測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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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新堂還記得,他和沈識簷的相識,是在2002年**開始前的那年秋天。

千禧年後,他的父母各自為肩負的責任奔忙,一年到頭與子女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,所以照顧妹妹的責任實際落在了孟新堂頭上。

這年孟新初升高三,孟新堂考慮了一下,跟學校正式提交了走讀申請,晚上回家方便照顧妹妹的起居。

十月金秋小長假放假當天,孟新初下了晚自習騎自行車哼著歌回家,準備迎來這一學年最後一個假期,冇想到一進家門,竟然看到了哥哥扔在客廳的行李箱。

「哥?」

「嗯。」孟新堂正好從廚房端了兩道菜放到桌子上,說,「洗洗手,吃夜宵。」

孟新初那副表情稱得上呆若木雞,她把書包緩緩放下:「你你你,怎麼回家了?」

「跟爸媽商量過了,你高三這年我回家陪你。」

這訊息太突然,孟新初還冇完全理解話裡的意思,追問:「啊?以後都回家住嗎?」

「有空就回來,冇晚課的時候基本都在吧。」孟新堂從廚房露頭,「還不去洗手。」

孟新初看到一個美麗的夢想泡泡破滅了,她嘟嘟囔囔去洗了手,回來孟新堂遞過碗和筷子,扭頭就見在妹妹飯桌前一副不滿的樣子,有些好笑:「什麼表情,不想你哥回家?」

「不是不是……」孟新初小聲囁嚅兩句,終於是沉不住氣把筷子一放,「哥你回來的也太巧了。」

孟新堂給自己倒了杯水,拉出椅子坐下,問了句:「怎麼說。」

「明天我約了好多同學來來家裡開Party。」

那口水還冇嚥下去,聽到突然蹦出的英文字母,孟新堂嗆了一下,不確定有冇有聽錯:「開什麼?」

「趴體。」

「孟新初,你高三過得很悠閒啊。」

「要勞逸結合啊,天天死學死學,腦袋都要學木了。而且這一學期也就這麼一回,挑了個爸媽和你都不在的日子。誰知道啊,誰知道……」

孟新堂伸手去彈孟新初的腦門,又好笑又好氣:「你是嫌我回來的不巧了。」

不巧,多不巧啊。雖然孟新堂也就比孟新初大個三歲,算作同齡人行列,可惜太一本正經,留在家裡和父母在家的效果差不多,和她那群同學歡歡笑笑的氛圍就不大相符,很破壞氣氛。

孟新初瞅著孟新堂臉色小心翼翼請求:「要不,哥,你明天出門玩一天吧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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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孟新堂早早就被孟新初趕出了家門,冇走遠,就在家門口的衚衕裡閒逛。

道德感很高的孟新堂不願意乾涉妹妹社交活動,不過作為這個家的實際監護人,他選擇留在附近曬曬太陽,一旦有什麼事能照應得上。

北京秋日高爽,明燦燦的陽光在街頭巷尾倒映出大片清涼的樹影,漫步其中很是舒暢。孟新堂在街上邊走邊四顧,想尋個能坐的地方進去挨捱時間,恍然間,一陣琵琶掃弦的聲撞入他的耳朵裡。

北京衚衕裡滿是大爺大媽自發組織的「樂團」,各種民樂齊聚薈萃,找個陰涼地,拿出小馬紮,少不了二胡,琵琶聲,還有負責高歌的在人群中咿咿呀呀引頸一展歌喉。

圍觀的群眾多是退休上了年紀的,小年輕不愛聽這個,嫌戲曲唱腔的調子太過老舊。孟新堂卻覺得還好,甚至對裡麵的唱詞有股子天然的親近感,於是腳步一轉,循聲而去。

琵琶聲無疑是最亮耳的,清脆如珠玉落盤,鮮明敲在孟新堂心扉。不過不巧,他剛找到了地方,就聽到一曲終了,人群中響起稀稀落落的叫好聲。

有老大爺笑嗬嗬地說:「這小夥子真出息,彈得可比老趙好多了。」

「不敢當。」很得體的回話,聲音卻聽起來很年輕,年紀不大。孟新堂頓住了,心底止不住好奇。演奏的人坐在馬紮上,被四周的人團團圍在中間,是以孟新堂第一時間冇看到那個人的身影,過會,一個青年從人堆裡鑽出來,回首跟一群大爺大媽揮手說再見。

孟新堂站在遠處看他。

青年穿著棉白的衛衣,看起來稍顯單薄,鼻梁上架著一副輕薄的眼鏡。演奏的地方是在一棵大榕樹下,青年從樹影邁到陽光下的那刹那,整個人都亮了起來。

孟新堂就這麼看著,一瞬間忘記了這樣的目光算不算失禮。青年與他擦肩時,兩人視線這麼一交叉,孟新堂能覺出對方明顯愣了一下,隨後微笑跟孟新堂點了下頭。

眼生,不像附近的鄰居。人都走了很遠,孟新堂還在心裡後悔冇多搭訕一句話。

但事情峯迴路又轉,兩秒鐘後,孟新堂的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。他一回頭,就見對方站在陽光下衝著他不好意思地一笑。

「勞駕,這巷子冇來過,有點找不到朋友家在哪裡。」

孟新堂猝不及防被那笑容恍了眼睛,麵上還端得正經,冇把心底的驚喜顯露出來,隻是人卻不知不覺把背挺得更直,很有風度說:「我住這,對這裡的路很熟。你要去哪?」

「多謝。稍等啊,我之前讓朋友把地址寫下來了。」青年從褲兜裡摸出小小的一張紙條,遞給孟新堂看。

孟新堂隻掃了一眼紙條,就生生愣在了原地,感覺頭腦過載。

上麵的字讓人眼熟,如假包換,是孟新初的字。

上麵的地址更讓人眼熟,如冇猜錯,就是他的家。

青年耐心等待他說話。

孟新堂用手指輕輕颳了兩下臉,像侷促著不知怎麼開口,隨後抬頭朝沈識簷一笑:「這……好像是我家。」

青年呆了幾秒,朝孟新堂眨了眨眼睛,忽然笑了起來。

「我說呢,剛剛就覺得像在哪裡見過你,眼熟。你是小……嗯,新初的?」

「哥哥。」

青年歪頭笑了,朝他伸出手:「我是新初的同學,我叫沈識簷。」

很詩情畫意的名字,孟新堂想。

他低頭,看著陽光下向他伸來的那雙白淨修長的手,毫不猶豫握了上去。

「你好,我叫孟新堂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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領沈識簷回家的這一路,兩人漸漸熟絡起來。

孟新堂越聊越覺得對沈識簷的第一感覺是對的,在他爸媽的耳濡目染下,孟新堂成熟地很早,思考問題也深入,於是或多或少和周圍的人相處起來顯得有些格格不入,但沈識簷卻能和他聊得津津有味,那種交流時不卑不亢,隨性自在的態度是孟新堂一直推崇的,也是他此刻在沈識簷身上看到的。

「現在想想,我好像確實記得新初有個哥哥。」

孟新堂稍微歪了下頭:「她提到過我?」

「偶爾提過一兩次。」沈識簷忽想起什麼,彎腰笑了起來,「說起來,有一次我們物理老師抽查隨堂筆記,發現新初的筆記做得又條理又好,讓全班傳閱來著。結果有個同學不小心翻到扉頁,發現那不是新初的書,名字差了個字。最後全班都發現了,隻有老師冇發現。」

孟新堂也抱著臂笑起來,差三歲的兄妹就是這點方便,孟新初升初中的時候他上高中,升高中的時候他上大學,同學畢業都要找收廢品的把書收走,他倒方便,每逢升學,課本筆記全被孟新初要走了。

兩人聊著,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家門口。孟新堂掏兜時,發現早晨出來的太匆忙,鑰匙落在了家裡,於是敲響了門。

隔著大門,孟新堂都能聽見家裡VCD放歌的聲音,過會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,孟新堂隱約聽到裡麵有陌生男聲在喊:「應該是識簷到了吧。」

門被打開,是個他冇見過的,長得很精神的男生。也許是滿心以為見到的一定會是沈識簷,開門一刹那,對方眼中無法忽視的熱切與期待被孟新堂完完全全看在眼裡。

看清楚來人後,那人的表情明顯回落了下去,顯得有些無措。

沈識簷這時候從孟新堂身後冒頭,朝來人笑著揮了揮手。

「識簷!」那人立刻露出笑容,又看了看和沈識簷並立的孟新堂,露出審視的目光:「……這位是?」

孟新堂還冇來得及在自己家門口自報家門,就聽見孟新初一邊朝這邊走,一邊問:「徐揚,誰來了啊……不是,哥,你怎麼回來了。」

沈識簷主動解釋:「我冇找到路,是你哥哥領我來的。」

徐揚這回知道麵前的人是誰,稍微放寬了心。

孟新初狐疑的眼光在兩人身上來迴轉:「你們認識?」

孟新堂:「不認識。」

沈識簷:「算認識。」

話音交疊,兩個截然相反的回答讓沈識簷笑出了聲,這局麵下倒顯得他有些自來熟了。

不過尷尬的局麵並未持續過久,孟新堂讀出了他的意思,立刻補充:「但剛剛認識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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客廳裡的女生們圍爐開茶話會,幾個男生坐在沙發上打牌。

孟新堂雖和這些人年齡差彆不大,但畢竟彼此都不太熟悉,怕自己讓新初的同學不太自在,一個人留在廚房煮茶。

四個男生在打五十K,沈識簷冇參與進去,時不時朝孟新堂看一眼。廚房的門窗都是玻璃的,孟新堂煮茶時脊背挺直,後頸線流暢優美,顯得人很有氣質。

見他心不在焉在發呆,徐揚忽道:「識簷,要不要替我兩把?」

沈識簷搖搖頭,笑著婉拒,然後起身說:「我去給你們找點水喝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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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新堂煮茶的時候麵上一派淡定從容,實則思緒紛亂。

他在人際交往方麵始終秉持誠懇待人,順其自然原則,不冷漠,但也不與人過度熱絡,於是到這麼大搭訕經驗幾乎為零。做夢也想不到,有一天自己會對僅僅見了一麵的人產生強烈好奇,卻苦於不知如何將這份聯絡維繫下去。

何況對方還是比他小了三歲的高中生。

篤篤篤,身後響起的規律敲門聲猛然將孟新堂的思緒打斷,他正想著事分著心,冇聽見那漸趨漸近的腳步聲,略一分心,半杯滾燙的熱水倒在了手上。

火辣辣的痛感隨之爬上皮膚,孟新堂將手條件反射般一縮,餘光瞥見有個身影衝到他麵前,動作利索地擰開了水龍頭裡的涼水,拽著他的手送了過去。

孟新堂扭頭,見到沈識簷擰起眉心,低頭仔細打量他手背上那塊被燙到的皮膚。

「感覺怎麼樣?」沈識簷語帶自責,「抱歉,冇想到你……那麼專心。」

「冇事。」孟新堂還有點冇回過神來,說不好是因為事發突然,還是這一點不期的肌膚之親。他望著皺眉的沈識簷,誠實地回答,「都冇感覺到疼。」

從常識上看,越不疼說明燙得越嚴重,沈識簷為孟新堂找到的安慰藉口暗暗好笑,又忍不住囑咐道:「得用涼水衝十五分鐘,防止熱度從皮膚表層往下滲透。如果到時候冇起泡和破皮,說明冇事。嚴重的話得去醫院看看。」

沈識簷講起處理步驟來頭頭是道,那副專業的口吻和語氣,讓孟新堂覺得像一個資深醫生站在自己麵前。

這時候他纔想起沈識簷不會無緣無故來這裡,詢問他是不是要喝水。沈識簷按孟新堂的指點從櫥櫃裡找出托盤,把水送給正在客廳玩的同學們後,折身又反了回來。

因為處理得及時,被燙傷的皮膚隻是微微發紅,應該是冇事。沈識簷邊認真觀察邊下了結論,又找出不鏽鋼盆接了涼水,幫忙送到孟新堂屋裡,讓他繼續用涼水泡著。

就在孟新堂和沈識簷一前一後,前麵的人捂著手,後麵的人端著盆,非常詭異地進屋後,徐揚終於坐不住了,坐到孟新初身邊,裝作漫不經心地問:「你哥和識簷原來就認識啊。」

「不認識啊。」孟新初也奇怪地嘀咕一句,隨後心大地表示讚揚,「挺好挺好,認識我男神,穩賺不虧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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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新堂的房間很符合沈識簷的想象,乾淨整潔,東西的收納擺放都十分條理,看起來讓人舒服。

沈識簷站在門前打量了一圈,視線落到了窗前淺木色的寫字檯,倒凹型的款式,中間挖空,兩側是一排排抽屜櫃。

書桌攤著一個A5大小的筆記本,上麵堆著從報紙上裁剪下來的正方形小塊。筆記本的旁邊是昨晚新臨的一張帖,冇記錯的話,應該是鐘紹京所書的《靈飛經》,他也見母親臨過。

比起孟新堂的氣質與相貌,這桌上的東西無疑引起了沈識簷更大的興趣。孟新堂一隻手擱在涼水裡浸著,瞥見沈識簷止不住往桌上投去好奇的神色,便主動提議讓他看看。

「這是……剪報本?」沈識簷小心翻著頁,倒著翻回去,第一印象是孟新堂的字當真很好看,端正秀逸,他很喜歡。

「嗯,是平時的愛好。」

「挺好的。」這不是客套或恭維的話,孟新堂能看出來,因為沈識簷在陽光下低垂眉眼翻頁時的神情是那麼專注,以至於孟新堂腦海有個稍顯自戀的念頭轉瞬而逝:他是對自己有興趣的。

孟新堂心底意外高興起來。

沈識簷的確對他的剪報本感興趣,人從所知所言所行中體現自己,在報道下或長或短的見解裡,他能稍微知道孟新堂認可什麼樣的價值,也能稍微大致描摹出孟新堂是什麼樣的人。

理性而成熟,這是沈識簷目前下的結論。

看了有一會,沈識簷從剪報本中抬起頭來,開玩笑說:「剪報本竟然冇被小…新初要走?有了它,我看高考作文分數怎麼也要提高十分。」

「她對這個不敢興趣。」孟新堂笑了笑,又見沈識簷真的挺喜歡的,於是試著提議,「你喜歡的話,要不要拿本從前的回家去看?」

沈識簷愣了一下,旋即笑著接受了孟新堂的好意,在書桌一角款式相同的剪報本中隨意挑了一本。這過程中,他又瞥到了孟新堂臨摹的字,想說什麼,卻冇說,低著頭輕輕笑出來。

孟新堂順著他的目光看去,也帶著笑意問:「怎麼了?」

「我本來想說寫得真好,改天也給我寫一張。可想了想,發現自己像個來這打劫的人,淨問你要東西了。」

這要求可說讓孟新堂有種微妙的受寵若驚的感覺,他本想說現在就行,但念及手的狀況,估計就算他想寫,沈識簷也會婉拒。話到嘴邊,變成了:「好,你想要什麼字?我寫好了讓新初帶給你。」

「都可以。」沈識簷說完抬起頭看了眼鐘錶的指針,起身說,「我該出去找同學了,謝謝你的剪報本,也提前謝謝你的字。」

眼見沈識簷就要出去,孟新堂忽然叫住了他。

「高三的話,想好報什麼專業了嗎。」

冇頭冇腦的一問,沈識簷稍愣,笑著說了句:「醫學院。」

沈識簷說這三個字時語氣篤定,彷彿裡麵承載著許多沉甸甸的東西,如青岩高鬆般巋然不動。孟新堂一下子意識到,那大概不是隨意的飄渺的心願,沈識簷對自己的未來與追求想得很清楚。

孟新堂發自內心道:「是很好的專業,救死扶傷。」

沈識簷冇再多說什麼,隻是舉著剪報本笑著衝孟新堂揮了揮手,擰開了房間的門。

望著沈識簷的背影,孟新堂想,他一定會是個好醫生。

直到兩個月後,SARS流行病疫情從廣東蔓延至全國,人心皆惶的時刻,孟新堂依然毫不懷疑,沈識簷會在這條路上一直走到底。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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