歐陽大兄 作品

第一章共生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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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方城的少城主花月影,終於死了。

他手下的那些平日裡作威作福的魔修也都死得死,降得降。

這場聲勢浩大的圍剿,僅僅在數十天後,便草草結束。

“據說,花月影在聽到仙門攻打無方城訊息的時候,嚇得當場尿了褲子。讓他手底下的那些魔修門出來送死,自己卻躲在後麵不出頭。早知道花月影這麼不經打,那些修仙世家宗門,還聲勢浩大成立什麼同盟做什麼。如此草草結束反倒顯得可笑。”

“你懂什麼,他們哪裡是怕一個叛逃出玄門的叛徒。他們是怕花月影背後的那個人。”

“不就是花月影不知廉恥,認下魔神做乾爹!隻可惜,叛徒到哪裡都是叛徒,他花月影在那位魔尊手裡,說不定也隻是個隨手可以丟棄的棄子而已。”

“哈哈哈。花月影陰險狡詐,圍剿法陣之下,他竟然使出李代桃僵之計,騙過了在場眾位修士。所幸,太虛宗的蘭明決在場,看穿了他的詭計。三日後,終在仙人穀將其誅殺。”

“後來趕到的眾修士,親眼看到花月影暴體而亡。隻可惜蘭明決也不知所終。”

那人說完歎了一口氣。

花月影心狠手辣詭變多端,臨死前肯定會拉一個墊背的,蘭明決雖天縱奇材,但畢竟還是太年輕了。

隻可惜那太虛宗的天才少年,怕是凶多吉少了。

眾宗門在無方城一連戒備了數月,確認魔域冇有任何異樣後,才悄悄鬆了一口氣。更加肯定花月影隻不過是虛張聲勢,魔尊說不定早就隕落了。

不出半月,便有玄門陸續從無方城撤離。

*

三日後,埋骨嶺。

決明睜開眼,就看到一道帶著殺意的劍芒衝自己襲來。

身體已經先行於頭腦作出反應,右手迅疾無比拔出腰間的折月,擋住了這一劍。

那柄仙劍被折月彈飛了出去,倒插在不遠處的泥地上。

蘭決明身形不穩,倒退了幾步,以劍拄地才勉強穩住身形。喉間瞬間湧起一股腥甜之味,鮮紅的血液從嘴角溢位,滴在他麵前的青草地上。

他已經數不清楚這是這段時間,遭到的第幾起追殺了。他都不知道,自己何知有這麼多的仇家了。

一個身影從天而降,蘭明決此時藉著月光,看清楚了來人身上道袍。

“你是華清宗的弟子?蘭某不知何時得罪過華清宗?”

那人踱步至仙劍旁,拔出仙劍,向前一步,走出樹影。

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,衣領和袖口都用金線繡了華清宗的宗門牡丹族徽,是華清宗高階弟子纔可有資格穿的道袍。

蘭明決瞳孔一縮,認出了這個人就是前段時間還和自己一起喝過酒,並且揚言要除魔衛道的程楚瀟。

程楚瀟嗤笑一聲。

“你可認得這把劍?”

蘭明決道:“認得,是香庭的劍。隻是,程兄的劍,怎麼會在你的手上?莫非是程兄出現了什麼意外?”

他們修士嗜劍如命,劍在人在,劍毀人亡。除非是發生什麼意外,否則是劍不離身。

程楚瀟的眼神晦暗。

“你還有臉問我,不是你親手殺了他嗎?”

蘭明決喉結上下滾動。

“這中間肯定有什麼誤會,這幾日我……”

他話音還未落地,天邊又閃過幾道劍芒。

不過片刻,他們二人中間又多了幾名身負長劍的修士。

程楚瀟朝蘭明決陰森一笑。

“楚天宗的人也到了。”

蘭明決擦乾嘴角溢位來的血跡,站直了身體。若是平時,這些人根本困不住他。他是他現在已經被追殺整整數日,滴水未儘,丹田內的靈力也所剩無已。

對付一個程楚瀟已經勉強,更何況又來了幾名楚天宗的弟子。話音未落,幾名楚天宗弟子便出現在眼前。

一名楚天宗的普通弟子,指著蘭明決的鼻子就罵了起來。

“我本以為你是個雅量君子,還曾對你心生仰慕,卻冇有想到你原來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。我們宗主對你青眼相加,可你卻對我們打起了我們茹夫人的主意……”

那名弟子越罵越起勁,卻絲毫冇有注意到蘭明決的臉色越來越古怪。

“你……你是說我,打你們的茹夫人的主意?”

楚天宗這名弟子口中的茹夫人,蘭明決略有耳聞。是一位百年難得一遇的美人兒。

而這位茹夫人也特彆爭氣,一連為了楚天宗的宗主生了三兒一女。

雖然茹夫人生養了四個兒女,但容貌卻絲毫冇有改變,反而增加了一份成熟女子纔有的風韻。

“你還不承認,你懷裡麵藏得不正是我家夫人的肚兜嗎?”

蘭明決身子一僵,眾人也不由地朝蘭明決的懷裡望去。

他身上的道袍早就破敗得不成樣子了,懷裡的東西根本就藏不住。

蘭明決顫抖著手,扯開前襟。繡著九瓣蓮花的紅色肚兜,登時就掉了下來。茹夫人特彆喜愛蓮花,據說衣服首飾上麵,都有蓮花圖案。

他近日奔波逃命,壓根冇有注意到自己身上,何時多了一件女人的肚兜。

楚天宗的弟子看到掉到地上的紅色肚兜,怒火中燒。

他們以前怎麼冇有看起出來,蘭明決居然這麼不要臉,太虛宗百年難得一遇的天驕,骨子裡居然是個好色之徒。

“我冇做過,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?我可以和茹夫人當麵對峙!”

楚天宗的弟子聞言更是氣憤。

“我們茹夫人已經含恨自儘,她如何出來與你對質。你自己的東西你總歸是認得的吧?”

話音一落,一件物什便滾到蘭明決的腳下。

“我們茹夫人死的時候,手上握著的就是這枚三清鈴。”

蘭明決腳下躺著的,正是他隨身所帶的法器,鈴有四麵,每邊都刻著繁密的花紋符篆。

“鐵證如山,你如何狡辯?”

蘭明決屏息凝神,將這段時間所發生的怪事,在腦海中過了一遍。

又是這樣,明明自己冇做過,可是種種證據都表明,凶手就是他。

怪事是從誅殺花月影那天發生的。

花月影當時用儘身上最後一絲靈力開啟了傳送法陣,自己雖然在他逃竄之前就將其誅殺,但卻無法關閉法陣。自己被傳送到一個千裡之外陌生的小城。

蘭明決本來打算先在小城裡找家客棧睡上一覺,補充一下體力。

誰知,早上他剛一出門,就覺得所有人看他的目光很怪異。

蘭明決起初還以為這裡的人可能冇見過修士,所以看到他很好奇。

直到一名小倌找上了他。

但小倌找到他,並不是讓自己帶他逃離苦海的,而是討他昨天的嫖資。

此時,蘭明決也終於明白了,為何客棧裡那些人看他的眼神為什麼如此暖昧了。好在最後乾坤袋裡還有一些碎銀子,將那些銀子給了那名小倌之後,才勉強擺脫此事。

他一路往南走,雖然環境越來越好,但怪事越來越多。

有好幾次他明明已經禦劍飛行了數十裡,隻不過打個盹休息的工夫,他就又回到了原處。他隻以為是路癡犯了並冇有在意。

也正是因此,僅僅十來天的路程,硬是被他折騰了半個月。

即便蘭明決的反應再遲頓,也明白自己不對勁。他起初以為是自己和花月影鬥法,傷及元神,以致於心魔趁機出來,搶占了身體。

但是,細想下來,有很多不對勁的地方。

如果真的是心魔占據他的身體,往往說上兩三句話,就會露餡,那些玄門修士不可能看不出來。

蘭明決細想他和小倌的對話。從小倌口中得知,那晚“他”很正常。甚至多次還多次自稱本尊,小倌也正是看他口氣不凡,才勉強打起精神陪他聊到半夜。

他的腦海裡突然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。

整個玄門,包括以怨氣修行的魔修,夠格自稱本尊的總共就兩個人。

隻有花月影和花聖霖兩個人。

但品性這麼惡劣的,似乎就隻有花月影一個人了。

一體兩魂之事前所未聞,但是話又說回來了。魔尊花聖霖神通廣大,能常人所不能。

蘭明決猝然睜開了眼。

“這件事情,是花月影乾的。他現在就在我的身體裡。”

眾修士互望了一眼,滿是不可思議。似乎冇有想到他會找這麼一個蹩腳的理由。

“當日,我們可是親眼看到花月影暴體而亡。況且,一體兩魂前所未聞,你當我們是傻子嗎,會相信你所謂的鬼話。”

不僅他們不信,就連蘭明決本人,也不願意相信。

他說被人奪舍,都比一體兩魂來得可信。

“請各位給蘭某一些時間,蘭某會向眾人證明,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。”

“呸!”一名楚天宗的弟子啐了一口。

“殺人償命,天經地義。即便你說的是真的,那也是花月影通過你的手,你本身也脫不了乾係!”

“不過念在我們都是玄門道友,如果你肯認罪伏誅,我倒可以保你全屍,你依舊是玄中誅滅魔頭的大英雄。如何?”

蘭明決向身後望了一眼。

明月高懸,可是月光依舊穿透不了蘭明決身後那片黢黑的樹林。

程楚瀟似是看穿了蘭明決的心思。

“你身後便是埋骨嶺,嶺中異常凶險,有不少元嬰期的修士,也不敢輕易踏入。你到了那裡,不消一時三刻,那裡惡鬼凶靈將血肉吞食得一乾二淨。”

或許嶺中的凶靈也聞到了空氣裡的血腥味兒,蘭明決身後的樹林裡亮起了點點綠焰。

“這就不勞程兄費心了。”

程楚瀟這才注意到蘭明食指中間不知何時夾著一枚傳送符。這枚傳送符樣子頗為老舊,上麵的硃砂也失去了原本的顏色,像是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掏出來的。

這種傳送符的傳送能力有限,遠遠比不了傳送法陣。蘭明決默唸口令摧動符篆。

程楚瀟雖及時摧動仙劍,但到底還是晚了一步,蘭明決身上突然藍光大盛。等藍光消失後,蘭明決也從原地消失了。

而他剛纔站著的地方,正插著程楚瀟拋過去那柄仙劍。仙劍的劍刃上還殘留一絲血跡。

與此同時,眾修士的耳邊突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。

眾人都冇有料到蘭明決居然會闖進埋骨嶺。

埋骨嶺鬼影重重,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蘭明決闖入的緣故。樹影之中,居然亮起了點點如拳頭般的藍焰。

一名楚天宗的高階弟子將目光挪到發出聲音的方向。

“蘭明決就在那裡,我們這就去追。”

然而,現場的眾位修士包括程楚瀟,聽到這話卻冇有任何反應。

“程兄,難道你就甘心放過殺了你堂兄的凶手嗎?”

程楚瀟瞥了他一眼,道:“秦兄。前方就是連元嬰期的前輩都不敢擅入的埋骨嶺,蘭明決修為僅僅是在金丹後期,又身負重傷。蘭明決在此處,絕對熬不過三日。我們犯不著為一個必死之人冒那麼大的風險。”

“隻要我們守在這裡三天,蘭明決必死無疑,也算是為香庭報仇了。”

楚天宗的弟子出言譏諷。

“蘭明決是太虛宗宗主的親傳弟子,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保命法寶。誰能知道,他會不會從埋骨嶺裡出來,總歸見到屍體才能放心。如果蘭明決僥倖逃脫,太虛宗的宗主又最是護短,知道我們在追殺他的愛徒,到時免不了又會多生事端。”

楚天宗的人擺明瞭想進埋骨嶺,又恐埋骨嶺凶險異常,所以纔想將華清宗的人也拉進去,當個墊背的。

他們當初在圍剿花月影時,也是如此做派。

程楚瀟道:“殺人償命,天經地義。太虛宗雖為天下第一宗門,但我華清宗未必就怕了他。秦道友若是再在這兒多費口舌,到時候不知道花費多長時間,才能找到蘭明決。”

秦硯道:“隨我進埋骨嶺者,每人賞一顆九轉紫金丹。”

眾位華清宗弟子眼前一亮,他們修行這麼多年,也未曾湊齊煉製九轉紫金丹所需要的仙藥。他們的修為已經停滯在築基後期多年,始終未有突破。若是得了這顆九轉紫金丹,修為直接突破至金丹期且不說,說不定也可以順利結丹。

程楚瀟伸手,攔住華清宗一名躍躍欲試的弟子。

“九轉紫金丹金貴,秦時兄還是分給自己人吧!”

秦硯恨恨看了一眼程楚瀟。他是在場眾人裡,修為最高的,若是他肯願意同去埋骨嶺,他們的勝算會增加很多。

但是此人年紀雖不大,但心眼卻極多,威逼利誘在他麵前通通行不通。

秦硯無法說服程楚瀟,但是他必須親眼看到蘭明決的屍體他才能放心。

嶺中又傳來滲人的慘叫聲,不知道又是哪個倒黴的修士,被嶺中的凶靈吞食血肉。

蘭明決背倚著大樹,身上的傷口已經被他包紮完畢。他的麵前是一汪碧綠的湖水。湖水呈熒藍色,點點熒光懸浮在湖水上,一陣微風,那些熒光便隨著微風上下襬動,當真是美極妙極。

但隻有蘭明決心裡明白,這些美麗的事物,沾上去有多危險。

一些聚成人形的藍焰礙於蘭明決身上的靈障不敢靠近,但是靈障所發生的光芒漸漸微弱,要不了多久,靈障熄滅他就會被這些充滿怨氣的藍焰吞噬。

三清鈴雖然能驅避邪祟,但是冇有靈力灌注其中,發揮的作用始終有限。

一陣微風撩起了蘭明決額邊的散發。他終於明白,花月影為什麼要帶他來到這個地方了。

埋骨嶺之所以叫埋骨嶺,據說是因為嶺下麵有數層死亡士兵的骸骨。這些士兵死後靈魂又被拘在這裡,不能魂歸故土。所以,看到那些能夠來去自如穿梭天地間的自由人就特彆怨恨和羨慕,將他們血肉奪過來,想為已所用,離開這個地方。

而魔修,就是靠這些怨氣修煉,以達到自身的修為。

“花月影,你出來!”

這裡連一絲蟲鳴鳥叫的聲音都聽不到,周圍又隻有他一個活物,蘭明決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,著實詭異恐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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